永远都活在了记忆里

外公今年国庆期间，他走了，享年88岁。人呐，想留是留不住的......于是我只好将他留在记忆里，这些珍贵记忆想要以如此文字的形式将其保留下来。比较零碎，但也是最珍贵的。

难忘的2023国庆

国庆二号回家，探望病床上的外公，姨妈问他，来的这个是谁，你知道吗。他神情有些木讷，但是依旧叫出了我的名字，但是未曾想到四号那天与世长辞......

我眼里的外公

外公年轻的时候当过兵，是个军人，后来退伍，就被包分配到了南京的一家公司。再后来退休，又在铜管厂里当了几年门卫。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相隔不是很远，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，听我奶奶说，外公以前当兵回来是何等的神气十足。而今与世长辞，她也只是感叹岁月不经数,故人不如初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外公是个睿智并且有大智慧的人，我喜欢和他聊天，他象棋下的极好，逻辑能力优异，生性豪爽，嫉恶如仇，喜欢看抗日战争剧，他不喜欢拘泥于小事情。但和他曾经谈及他这一生有关儿女事宜处理的话题上，他用一句话感叹了一下，“一杯水，是很难端平的......”

儿时记忆

记事起，就觉得我的外公是个非常有气质的老人，幼儿园的放学的时候，那个穿着大风衣，微微佝偻身体，骑着二八大杠过来接我的放学人就是他。我喜欢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看他的背影，风衣被风轻轻带起...... 我喜欢外公来接我，一方面是由于可以满足小小的虚荣心（因为别的小朋友的爷爷或者外公都不会这么有气质，我们幼儿园在农村的村幼，外公则更像从大城市来的老人），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只要他过来接我，那外婆肯定也来了，他们一定会给我带很多零食。是啊，小孩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。

印象中外公的力气很大，因为小时候每次他挠我痒逗我笑的时候我就很害怕，以为每次他挠我的时候，肋骨就会疼。 外公喜欢笑，弯弯的眉毛，露出满口白牙，眉目中透出的满是慈祥。

末冬

小时候喜欢留宿在他们家中，冬天的早上就喜欢赖在被窝中，因为我知道早上外婆就会拿零食堆在我的床边。外公在铜管厂当门卫上晚班，所以第二天清晨才会回来，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他兴致勃勃地把不晓得从哪里拔来的“毛针”拿在手上，递到我床头给我吃。所谓的“毛针”应该是发芽的茅草根，吃起来还是有甜味的那种。后来长大了我网上查了一下，原来还是味中药。现在的小孩条件好了，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零食。

初夏

五月底、六月初的时候天气其实已经算是比较热的了。小时候龙虾有很多，水质也比较好，每次去外公家的时候，外公总是会操起围网，拿起敲水杆子去敲龙虾。操作步骤也很简单，将网往河边一扣，然后用敲水棍沿着河边的水草一顿猛捅，什么鱼虾都会钻到网兜里面去了，往往敲完将网兜一收，网上就有很多的龙虾在蹦跶。 而我呢，总是会提着一个我半身长的桶跟着我的外公后面捡龙虾。依稀记得的是初夏，有点热，河边的芦苇叶旁边的树上停着翠绿色的小知了，吵的很......在一声声蝉鸣中，思绪模糊，我也长大了.....

在后来到小学了，记忆里的外公再也不去铜管厂了，迷上了打牌，这种牌是一种长牌，至今我还认不得，听说当年的外公把打牌的技术传给了我爸。我爸玩长牌的技术很好，八成也应该是外公交得好，从我妈口中得知，外公教我爸打长牌还是在老房子的北门口教的，记得外公外婆家的老房子，现在想想还是相当有画面感。物是人非，现在的老房子也早已出租给了外地打工的人，晚年的外公和我的外婆也是搬到了小洋房和我的小舅去住了。

那时候，外婆总是开玩笑的说，“老头子今天笑着回来了，应该是打牌赢钱了”。从那时候起连续的几年内，我每次去外公家，记得外公每次吃完中饭就出门了，外婆开玩笑说“他上班去了，比谁都积极”，一般傍晚抽着根烟，笑嘻嘻的走回来，看到我们小孩在，也还喜欢逗我们笑。这小老头总是那么随和.....

我稍微大点之后，大概四年级的样子，我稍微懂点下象棋，那时候就缠着外公上午和我下象棋。记忆里也是初夏，他笑呵呵地端着一个玻璃杯，杯中泡满了绿茶。手指夹着烟，一边抽烟一边和我饶有兴致地下棋，下了好几盘我还是输，后来外公就让我子，让我一个车，一个炮，一个马，我还是输。年少轻狂，后来就再也不敢带着象棋去找外公下了，记忆里外公对我说的一句话，印象深刻“如果下攻棋，三步不出车就要被人欺”。后来和其他小伙伴下象棋的时候，这句话是真的派上了大用场。也由于外公的这句话，在和其他同学对局的时候我还是算比较厉害的角色。

如果还有如果，我还是会带着象棋和这小老头再多杀几回......

初中

初中之后，外公也见得少了，父母为了我能有更好的教育资源，把我送到了市重点中学去借读。那时候起外公给我记忆就更加少了。比较多的还是从我妈的口中外公过的怎么样，可能还是喜欢打牌。那时候寒暑假才能过去，看到他的印象要么是下地干活儿了，要么是打牌去了，要么就是他给他的孙子开着电视看着“喜羊羊和灰太狼”，他则在旁边抽着烟喝着茶。 寒假的时候有次外公给我洗头，一边给我洗头，一边给我说：“今后有着一日外公死后，你要记得外公还给你洗头了，记得我的好，也在我棺材旁边多掉些眼泪”。“死老头子，又在和孩子胡说”。旁边的外婆这么笑骂着。那时候的印象，外公好像背一年比一年驼了，鬓角的白头发也好像变多了，小老头还是不怎么爱干净，总是被外婆骂“死老头子，天天不洗脚就上床睡了，床上臭死了。” 而外公则是装耳朵聋，听不见。那时候的我喜欢看两活宝斗嘴。

高中

高中学习紧张，在学校里面可能一个月才能回去一次，回去匆匆，都没时间再往外公那边跑，之后暑假的时候才有空去外公那边，越长大，可能也不在留宿在外公家里，一般就是当天去，当天就回来了，因为还有忙不完的功课，写不完的试卷。

大学

那时候更多的可能就是电话中的打听了，“妈，家里爷爷奶奶，外公外婆的身体还好么”。“挺好的，你再外面也照顾好自己，吃方面不要省”。“哦，好的”。那时候对外公的映像更多地是电话中的问候了。寒暑假回去的时候，看外公，老头还是很乐呵，一天两顿酒，晒晒太阳，抽抽烟，下午打打牌。

工作之后

工作之后上海距离家还是比较近的，不忙的时候就会回家看看，买点水果，买点吃的去看外公，或者带着外公去前面的街上去理个发，外公还是不喜欢吃零食，一般买过去的水果和零食就在旁边放着，外公喜欢抽烟，真的是抽了一辈子的烟。那时候身体不好住院了，手上还插着个点滴，自己拿着个吊瓶，慢慢悠悠地走到医院的阳台，问在阳台抽烟的两儿子要烟抽。于是两儿子也只好偷偷瞒着护士给他点上。

那时候的外公，80多了，我每次过去的时候喜欢在他房间坐会，给他发支烟，和他聊聊天“爷爷（我管我外公也叫爷爷），还打牌吗，现在？”，“不打了，坐不动了，眼睛也看不出了。”然后，他就乐呵乐呵地打开电视机，和我聊起各种抗日神剧的主人公还是剧情，聊得是眉飞色舞。有时候恨不得自己冲上战场杀鬼子。后来我看外公的电视机很小，就把家里的电视机和他换了一下，结果还整不会操作了。不过后来的他也基本很少看电视了，基本就是坐着发呆，脸上乐呵乐呵的神情也更少了。

一年前的那天，照样去看外公，给他发了根烟，他抽了一口。“爷爷，现在还看电视吗？”，“不看了，看不出了，也不想看了”，我儿子在他旁边蹦跶，他则看着小孩笑，后来从我表弟的口中得知，外公前前后后看了估计得有上百部的抗战片，我想，也确实看腻了。

“爷爷，烟头掉下来了”然后我赶紧把他的香烟捡起来，递给他。他哦了一声，那时候的外公真的是越来越木讷了。虽然脸上还是挂着微笑，但是已经很少会和人主动说话了。我内心感慨，兴许，那个熟悉的外公正在渐行渐远吧。那时候我每次开车离开的时候，和他打招呼，他总会起身站出来，还会给我指示倒车，我想和他说有倒车影像的没事，但是我没有说，外公兴许想用以这样的表达方式，表达着对晚辈的关切。我的内心充满温暖，但是与此同时又充满着不舍和担忧......

回上海工作的时候，我总是会特意路过他们家去看一下，得到二老一番叮嘱和寒暄之后，“爷爷奶奶，你们自己注意好身体！”才会踏上返沪之路......

后来渐渐地，去外公家的时候，外公都已经不和我们吃饭了，每次都是我妈端着一些汤和饭菜去爷爷的房里给他吃，有时候看到人多热闹，他喜欢坐在我们那么多吃饭的人旁边看我们吃饭，看我们劝酒干杯，外公就是这样，他永远都是一个爱热闹的人......年轻能喝酒的时候喜欢热闹，喜欢干酒，劝酒侃天地。

今年过年的时候，听我表妹说，外公在除夕那天还喝了点黄酒......那时候我内心感慨，老爷子身体好比什么都好。

年初的时候我见外公还是很无聊的，一个人一座就是发呆一整天，于是我给他买了个收音机听听，心想看不了电视，听听收音机总行吧。可是后来到年中的时候身体越来越不行，后来多次病危，国庆的时候他躺病床上，我喊了外公，他神情木讷，在姨妈的追问下，他叫出了我的名字......后来大家都去吃饭了，我首先吃完了，来到外公的房间，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他......内心五味陈杂。

国庆第四天，外公走完了他的一生......

是的，最终外公带着子女们的深切挂念，走了。

三岁半的儿子问我，“爸爸，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太太（我们这边的称呼）呢？”， 我：“他走了”， 儿子：“哦，他不生病了，他好了”， 我：“嗯，是的，他病好了......” 儿子：“他去哪里了呢？” 我：“他可能去了天上吧” 儿子似懂非懂：“他怎么去的呀” 我："坐着仙鹤吧......"